第七章 新仇旧恨
李云瞬的两个贴身丫鬟对这样的场面也早已熟惯，有条不紊地走到众人面前展开一副卷轴，悠悠认得那风骨卓然的字迹是师父写的，她看了几眼，头都有些疼了，是篇晦涩难懂的文章，她只看见了几个穴道的名字，难道是篇医书？
在悠悠惊天动地的哭声中，竺连城眼神复杂地看着程跃然，“你……愿意投师竹海么？”
万老爷暗暗不悦，霍二爷想到什么却只提点自己的儿子，心里这么想，面上却不好表现，毕竟竺大师只选一个弟子，平时交情再好，此时也是竞争对手。
“伤了腿骨，行动多少不便，几位就先在竹海小住，等这孩子伤势恢复再动身离去吧。”
“他……他在干什么啊？”
程跃然冷笑，“对，是我，哪又怎么样？你自己心甘情愿地用头发来和我交换，我逼你的么？”
悠悠发急，挪到李云瞬身后拉她的袖子，小声在她耳边嘟囔：“师叔，你快让他背文章啊！他疯了吗？”
霍少薰气急，使出杀招，程跃然脸色一白，知道中了这招非死即伤，也眼色一狠，卷轴里的拳法平和内敛，并无凶恶凌厉招式，事到如今，程跃然干脆抛弃拳法套路，只求自保伤敌，不躲反进，把原本走“缠”字决的拳式一改，贴上去就是凶残一扯，生生把霍少薰的左腿拉脱下来。
程跃然不知为何沉吟了一会儿，努力掩饰自己眼中的光芒，低沉决绝地说：“愿意。”
霍二老爷心思灵活，皱眉想了一下，在儿子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，霍少薰点头。
“你们领会片刻，然后用地上的小石子站在这儿击打那棵竹子。”李云瞬一指两丈开外，女墙边的几竿翠竹，近处都是师父爱若珍宝的“竹友”，自然是碰不得的。
竺连城的眼神慢慢从三个少年脸上滑过，万怀君年少羞涩，饶是竺连城目光慈和，仍是涨红了脸。霍少薰也有些紧张，强自镇定着，张家少年虽然表情不变，拳头却紧紧攥起。
他走到一旁人少开阔之处，深吸了口气，行云流水般打出了一套拳法，虽然有时略显生涩，但大体潇洒流畅。
竺连城颔首微笑，霍少薰略显得意地看了父亲一眼，霍二爷也回以赞许眼神。
不知为何，少年犹豫了一下，终于一眯狭长好看的眼睛，似乎执拗地下了什么决心，“我叫程跃然。”
少年停住身形，竺连城仔细端详他，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霍少薰惨叫一声摔到在地，所有人都一惊。
万怀君毕竟年少浮躁，想了一会儿并不觉得那招有什么出奇之处，他自小习武，用小石子打中远处的竹子并不犯难，他再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李云瞬刚才比的手势，不过比万家功夫多了些花架子而已，他确信自己能丝毫不差地重复出来。
张家少年冷眼看着，轮到了他，他脸色一凛，走过去拣了鸡蛋大的一块石头，想也不想地扔过去，啪的一声，那棵竹子拦腰折断，哗啦啦地倒落下来。
竺连城淡然对霍二爷说，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。
“啊？”悠悠一头雾水。
万怀君抢先站出来背诵，虽然中间几处磕绊重复，竟然全篇复述出来，悠悠忍不住拍手称赞，万怀君也忍不住和她相视而笑。
怪不得她总觉得他眼熟，他就是那个小乞丐！
竺连城和裴钧武都认真地看着他，若有所思。
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，鼓励他只要尽自己所能就好。
竺连城快步走上前，出手如风，几下就为霍少薰复原了腿骨。悠悠扑在霍少薰身边哇地哭起来，心疼不已。
霍少薰个性骄横，又与悠悠感情深厚，立刻跳过来帮腔，“早就想帮悠悠出这口恶气，你这是自投罗网！”
走到卵石路边，在竹下的泥土里挑选一颗指甲大小的石子，选得石头太大就显不出他少年习武的造诣了。万怀君深吸一口气，稳定心神，手腕摇转，小石子咝咝有声地飞射出去，准准地打在一棵竹子的腰部，哗啦一阵竹叶声响，纷纷掉落一地细长碧叶。
“哦！是你！”她顿时火冒三丈地跳起来，小手颤抖地指着他，真是冤家路窄！“师祖，师父，就是他削断我的头发！”
程跃然窥见门径，拳法越用越上手，他自小混迹江湖，打架经验本就比霍少爷丰富，加上与生俱来的武学天分，十几招后竟然把霍少薰打得连连败退。
悠悠张大嘴巴，不禁为张家少年担心起来，他就算背不出文章，也不必卖弄家传武功吧，这不是班门弄斧吗！
“为悠悠报仇，何须以多胜少，我一个人就够教训你了！”霍少薰哼了一声利落出拳。霍二爷和万老爷都没出声阻止，若论悟性机变，自家孩子是落在这个好像从地缝里冒出来的无名小辈后面了，事出突然，或许也是一次转机。
这回万怀君露出轻松表情，他向来擅长记忆。
时间过去，丫鬟收起长卷退在一边。
霍少薰也选了块与万怀君差不多大的石子，打在竹竿上竹子铮铮抖动，发出嗡嗡响声半晌不停却没掉下一片叶子。
“你们看好。”她瞧着三个少年嫣然一笑，使出一招竹海武功的入门招式“飞花手”，柔美的纤臂，漂亮的手掌，招式虽然简单，在她比来格外悦目好看。她只是比划了招式，没有用上半点内力，宛若舞蹈。
程跃然用眼角讥讽地瞟过竺连城和裴钧武，漠然落在霍少薰和刚凑过来的万怀君身上。他刚才报出名字来的时候就料到悠悠会认出他，“怎么，想仗势欺人，以多胜少吗？”
竺连城含笑喝了口茶，不置可否。裴钧武淡淡一掀眉梢，也没说话。
李云瞬饶有兴趣地看着黑衣少年，“那文章本就是套拳法么。”
竺连城含笑点了点头，李云瞬站起身，最近一直陪师父挑选徒弟，她早已轻车熟路。
悠悠瞧见师祖和师父互相看了一眼，似乎都有些意外。虽然她还看不出门道，但也知道张家这位少年手法粗劣，和霍万二少相去甚远，云瞬师叔都呵呵地笑出声来了。他自己应该也知道，反而一脸倔强，毫无怯意。
“半炷香时间，能记住多少算多少。”李云瞬说着还特意看了眼张家少年，对他很感兴趣似的。
招式看似不难，但她并没有指点内功心法，刚才也没表露出内息走向，真要把这招用的似模似样也不容易。
霍万两位老爷虽然失望，却也无可奈何，只能抱拳应诺。
李云瞬俏然一笑，偎在裴钧武身边半带揶揄，“可不是，悠悠，你的仇人现在成你师叔了呢。”
霍少薰面有难色，前几句背诵的颇为流利，越到后面越是缓慢，总是用很长时间回想，终于在复述了一大半后放弃。
“该你了。”李云瞬笑着看站在霍万二少后面的张家少年，他一直皱着眉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万老爷皱眉，他这才明白霍二爷对儿子说的是什么。竹海的内功向来以绵韧著称，霍少薰这一击，强而韧，的确高了万怀君一筹。
李云瞬回头瞥了她一眼，“你急个什么劲儿？他在背啊。”
李云瞬的笑容更深了些，有趣，有趣，这个程跃然竟然指桑骂槐地刻薄起师父和钧武来了。
一句话说得悠悠张口结舌。
霍家拳法霸气凌厉，霍少薰又深得精髓，几招出手就把程跃然逼入下风。对招之中显易看出程跃然的武功根底很差，似乎并未受到严格训练，出手毫无章法，被霍少薰打得无力还手。霍少薰似乎也没想到他的功夫如此之差，当着竺大师裴大侠，他这样一味恃强凌弱似乎显得很不道义。他一迟疑，程跃然便得了还手的机会，不知不觉他把刚刚从卷轴里学到的拳法用了出来，霍少薰大惊，认真应对。
悠悠目瞪口呆地再次仔细看他。
程跃然？！
竺连城苦笑着拉起她的手，为她擦了擦纵横的眼泪，“悠悠，以后要和他好好相处，前怨不计了吧。”
悠悠跳起身，哭得一脸泪痕，“师祖，不要收他为徒！他是坏人！一会儿装乞丐，一会儿来投师，居心叵测，绝对不是好东西！”
悠悠气愤又悲痛，晃着师祖的手大声哭泣，她不愿意！